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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机清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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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太湖,一叶扁舟。

舟上两人头戴青箬笠,蹲坐船内,持杆儿垂钓,身后的茶灶上煮着新茶,幽微的茶香伴着“滋滋”的煎水声,飘过鼻尖。

“香泉一合乳,煎作连珠沸。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声疑松带雨,饽恐生烟翠。尚把沥中山,必无千日醉。”

“鲁望兄,”那位留着三缕长髯的塌眼青年道,“献丑,献丑。不知仁兄,近来有何新作?”

那个被称作鲁望的高瘦青年笑道“惭愧,惭愧呀。近年来,田舍播耕,种豆打渔,偶尔翻阅典籍,心心念念筹写一本耕田器具的闲书,只是袭美兄近来进士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不在京都‘一日看尽长安花’,攀龙附凤,大展拳脚,却跑到这江左蛮荒之地作甚?”

“见笑,见笑。咸通元年,南邵寇边,破安南交趾城,朝廷不日复之;咸通三年,徐州银刀兵乱;咸通四年,战事再起,南邵又破安南,边军退守岭南。直到咸通七年高都护静海千里公大破南邵,咸通八年归义军张节度使义潮公入川讨平骑墙六姓蛮,高静海疏通海道。今上好宴乐,伶官李可及善奏新乐,恩宠无双,三月间授左卫大将军;七月间怀州大旱,刺史刘仁轨,防民之口,引发民变。”

“是呀,当时袭美兄游历金陵,在宣阳左近,挥笔而就《白门表》,慷慨激昂,在下拜读过,已然过目成咏。”

鲁望呷了一口茶,随即吟诵道:

“三年秋,徐卒无状,叛兵逐其帅。不再日,剽公私财析尽。异时卒有不平者,至是皆门抗之。盐戎者以闻,上赫然大怒,命大将职正其罪。卒有首叛者,前后累劫其将曰银刀,至是命皆僇之无赦。将至,先令徐裨将曰:“银刀族无老幼,强者斩之,弱者幽之。”及徐之枝邑派聚,捕银刀族且尽,或僇而枭者,或 华而送者。不浃日,其族无馀。或有诈弱惧僇,皆论幽于牢。迨六七百人,且俟大将命业兵之。居无何,上湣徐卒尽死中,或有不干其谋者偕僇,降内贵人于徐,诏曰:“银刀族,诏至未死者贳之。”六七百人分属数郡。未至属所,途亡为盗。四年夏,盗推其率,鼓而徐入。火里舍,将县令,诛制使,系虏民辎而掠货。徐守闭中城,竟不命偏将御之。盗得志徐去,四年秋,进士皮日休之白门,道逢徐民之耄者,泣曰:“翁世富于徐,子孙嗣其业,祈二百年。前日以徐卒乱,翁之资已竭劫于兵矣。独存者居第,而已为残烬。翁以为天子命将尽杀之,且银刀族无三千人耳。遇圣天子在上,四境无征伐。重粮其属,厚衣其身。有哺儿啜孙,至死手不执干戈,体不被铠甲者。上于徐卒厚矣,今乃忘上恩,叛主帅,逐天子命将,残天子兆民。如此逆之甚也,上又活其半。今反盗而寇徐,前日翁之亡,独贿与产耳。今子孙为贼隶,妻女为贼室,馀骸残齿,溘然无取。呜呼!皇天仁于数百人,反不仁于一郡,岂得言者过耶?且兵者,圣王不能免其征,仁帝不能无其伐。是以逆者必杀,顺者必生。所以示天下不私也。往年数万之卒,逐天子命将,自树其便者,国家以不忍尽杀,因听之,皆贼而不贡,兵而不从,死而辄代,名为列藩,实一州之主也。故春秋讥世卿得专公禄者,以春秋小国,尚贬而不空,况今圣天子在上,百执事称职,万方雀息以无虞,四夷骏奔而入贡哉?前日徐卒幸活,而为盗于民,特苦国家无辱。或不尽僇而赦之,则自树其便者。”日休曰:“翁其力之贤者耶。”吾知夫今之食其食者,未必有翁之是心也。幸以文贡,而未得入上言列,固不合陈便宜事。因采翁之说为表,庶天子召直言极谏者,得以遗之。”

“鲁望兄,谬赞。”袭美也呷了口茶,“好茶呀,渠江薄片哦。”

“袭美兄,果然是品茶大家,但还是没有阁下的《原謗》有味道” ,随即又吟诵起来。

“天之利下民,其仁至矣!未有美于味而民不知者,便于用而民不由者,厚于生而民不求者。然而暑雨亦怨之,祁寒亦怨之,己不善而祸及亦怨之,己不俭而贫及亦怨之。是民事天,其不仁至矣!天尚如此,况于君乎?况于鬼神乎?是其怨訾恨谤,蓰倍于天矣!有帝天下、君一国,可不慎欤!故尧有不慈之毁,舜有不孝之谤。殊不知尧慈被天下,而不在于子;舜孝及万世,乃不在于父。呜呼!尧、舜,大圣也,民且谤之;后之王天下,有不为尧舜之行者,而民扼其吭,捽其首,辱而逐之,折而族之,不为甚矣!”

“赋者,古诗之流也。伤前王太佚作《忧赋》;虑民道难济作《河桥赋》;念下情不达作《霍山赋》;怜寒士道尘,作《桃花赋》,这《橡媪叹》,是去年秋天故园所见所感。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

伛偻黄发媪,拾之践晨霜。

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

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

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

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

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

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

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

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

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

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

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袭美老兄,实乃有忧国忧民之国士风范,在下好生敬仰。”鲁望举茶杯以示敬重。

“鲁望兄《野庙碑》中有‘今之雄毅而硕者有之,温愿而少者有之,升阶级,坐堂筵,耳弦匏,口粱肉,载车马,拥徒隶者皆是也。解民之悬,清民之暍,未尝怵于胸中。民之当奉者,一日懈怠,则发悍吏,肆淫刑,驱之以就事,较神之祸福,孰为轻重哉?平居无事,指为贤良,一旦有大夫之忧,当报国之日,则佪挠脆怯,颠踬窜踣,乞为囚虏之不暇。此乃缨弁言语之土木尔,又何责其真土木耶?故曰:以今言之,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鲁望兄也是洞悉天下,了然于心。”

“唉,前不久,原驻桂林的徐州军又举事了,”鲁望叹口气,“庙堂失信,土地兼并,兵乱迭起,何时是个头呀?”

起风了又,两人默默相对,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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