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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提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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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杀局不久,却顷刻间全身而退的陈尧微微一笑,以心声与那位老僧道了声谢,然后便转身走回十方阁。当他迈进楼门的那一刻,突然异象横生,整座楼阁好似活物般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待浊气消散,只见漫天光华之下,无数磅礴道韵渐渐凝为实物,化作一柄与楼阁等高的铁剑,矗立于天地之间,剑气席卷七十二州大地,四海之水皆是风浪不止。

剑气之盛,波及范围甚广,凡夫俗子不受其扰,但修行之人却无一幸免,境界愈高者,影响便愈重。无论是诸子百家的祖师爷,还是某一宗门的开山鼻祖,但凡是活着的,都难逃这一番剑气问责,其中甚至也包括此刻站在院中,静观明月西落的鹿衍以及灰衣道人。

前者问心无愧,故而不受其扰,后者大道无情,从无因果沾身,小小剑气,不痛不痒。二者风轻云淡,但并不意味着王府内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竹楼之下,哀嚎不断。一位疯癫的读书人,当剑气袭来时,满身血肉尽数被斩去,只留一具白骨,不过即便指尖咯吱作响,他此刻却好似仍有笑容。

“看来已到了归家的日子。”

厨房内,马厩中,无论是董老爷子,还是姓芈的马夫此刻皆是苦不堪言,面容扭曲,以至于显得十分狰狞,而他们的眉心处也不由得多出一道疤痕,但其实说是裂痕才最为准确。对于本就衰朽的神灵金身而言,今夜这一遭,无异于雪上加霜。

对此,鹿衍只有四字评语,“咎由自取。”

灰衣道人扯了扯嘴角,眼神玩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昔日赴北朝圣,你我一十三人之中,就属陈尧的脾气最大了。多年不见,一切如旧,极慰人心。”

鹿衍闻言后笑了笑,打趣道:“一肚子火气,近乎万年的怨气,如今一朝吐尽,倒也的确够他人喝一壶了。论迹不论心,便总会被那取巧之人钻了空子,如今论心不论迹,任谁也藏不住。如此纯粹的剑气一旦掠过心湖之水,引起的动静自然不会小。若是心湖澄澈清明,风浪转瞬即止,但如若心思复杂得紧,注定一时半会都不会消停。如此不讲道理的手段,已足以证明此刻的陈师兄确实很生气。不过既然领了代阁主一职,那便理所应当有这责罚之权。修行者若是满心私欲,倒也的确该为后来者让路。”

灰衣道人点点头,轻声笑道:“对于十二殿而言,今夜一旦选择了对陈尧出手,即便不能将其斩杀,也要不计任何代价地使其大道折损,否则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亏的。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招不慎,便落得满盘皆输,想想都替某人可惜哟!”

借着明月与清风,有些言语自然如愿以偿地送入了某人耳中,而他接下来的举措倒也没让灰衣道人失望。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咱们这几位师兄的脾气确实都比较急躁。如此沉不住气,竟也想为妖族伸冤?”

鹿衍一笑置之,选择静观其变。

一道白虹,自荒原而起,突然轰向中州,好似风雷疾驰的武三思根本不屑动用那五境之术,仅是凭借武道修为行走于云海,竟是在三个呼吸之内便来到了十方阁。

暮雨潇潇而落,一座悬空城强势脱离十方阁,被武三思单手托起,这位荒原大祭司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朝着楼门内的那道背影厉声质问道:“陈尧,因一己之私,妄动十方阁道韵,你可知罪!?”

陈尧并未转身,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赏善罚恶,皆是自作自受。”

此一言使武三思怒不可遏,掌中紫电若隐若现,深呼一口气后,武三思面色一沉,眼神漠然道:“是非对错,就交由这一战决定吧。”

一尊万丈金身骤然浮现于武三思身后,一拳递出,只觉天地颤动,但拳锋所指却并非近在咫尺的十方阁,而是竭力砸向了那座悬空城。

只听得天地间传来一阵轰鸣,悬空城就此碎落大地。

陈尧猛地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武三思,眼前之人他从未觉得如此陌生,也未曾想如今的他竟然已是这般丧心病狂。

一柄古老的刻刀缓缓浮现于陈尧身前,当它被后者握在手中的那一刻,世间文字如同睁眼,文庙圣人今夜非但再无本命字一说,而且还好似一场还债,近乎半数修为都被一人莫名“借走”。

何时还,不好说。

陈尧一步踏出,身形瞬间来到楼外,手中刻刀朝着前方轻轻一挥,武三思背后的万丈金身便瞬间碎裂,然后便听见陈尧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

金身碎裂消散,武三思对此无动于衷,神仙术法与他而言,无一不是身外之物,唯有武道,才是他最大的依仗。一身磅礴气机瞬间攀升至巅峰,缓缓的拉开一个古老拳架,一手为掌,一手为拳,刹那间,身影消散,再度出现时,已然来到陈尧面前,紧接着便是一拳狠狠地朝着他的心肺处凿去。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接下来的一幕幕,唯有鹿衍与灰衣道人观战,其余人等皆是唯恐避之不及,以免被拳罡所伤,或是被文字镇压。距离战场最近的当属原本在十方阁中酣睡的秦湛,此刻的他也不得不以秘术自封耳目,否则便是一场无妄之灾。

灰衣道人有些唏嘘道:“如此一来,武三思可谓是大错特错。”

鹿衍并不认可这种说法,摇了摇头,轻声道:“世事只有因果,何来的对错?师兄持棋日久,岂会连这一点都不曾看破。”

灰衣道人笑而不语,然后目光移动,不再去看那场二人可谓倾尽全力的交手。胜负难分,故而只能分生死,不过就目前而言,无论是武三思,还是陈尧都绝不能死。天下可以乱,但必须乱得有序,换句话说就是一切事情的最终走向都必须掌握在面前自家面前的这个男人手中。

闹归闹,但一定不会有结果,至于如何破局,那是鹿衍的事,用不着灰衣道人去费思量,现在的他只关心东海那边的鱼儿是否会咬饵。若真被某人侥幸逃走了,那自己这张老脸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东海崖畔,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翁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鱼篓,瞧着其中游曳的两尾青鱼,名为李才的男人甚是喜欢,但面对东海之水垂立的景象,尽管心中再不舍,他还是一咬牙,连同鱼篓一并抛入海中,为海浪所吞没。

海面之上忽然浮现出两道龙影,顿时风平浪静,再无任何喧嚣可言,海中水族一切如旧,可以再续清梦,静待黎明的那一缕晨辉。

一个驼背的老者,嘴角长着两撇胡子,双眸凹陷,不仔细瞧还以为他是个瞎子。身着粗布衣衫,脚踩一双由自己亲手编织的草鞋,笑呵呵地走到李才背后,双手拢袖,轻声说道:“听说海上日出的景象很美。”

李才并未转身,只是点了点头,微笑道:“初见之时的确很美,但看了这么年,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驼背老者笑道:“世间真趣,唯有闲人得之。如今习以为常,不过是因为光阴日久,故而少了初见时的闲适之心罢了。老朽常年游历山川大河,偶然寻得一法,可助世人重拾初见之心,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二两银子便可。”

李才抛下鱼钩,静坐垂钓,轻声回答道:“山河风光若是染了铜臭,也就没了那份味道,所以还是算了吧。李某不过一介渔夫,跌楼摔得厉害,早就没了什么争胜的心思,所以啊,麻烦您白走一趟了。”

驼背老者一笑置之,站在崖畔上,目光平静地望着海面上翻涌的浪花,片刻后突然问道:“若老朽没看错的话,那两位青鱼应是兵家之物,听说被兵家的一位少年祖师向来视若珍宝,不知是何等奇遇,竟是落在了阁下手中?”

“自家兄长临出远门前送的,要我好生养着,不过一天天的填饱自己的肚子都是件不容易的事,又哪会有什么心思去喂鱼呢,不如索性放它们回归大海,它们自在,我也落得清闲。”李才随口说道。

驼背老者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李楼主,剑气问责固然厉害,但万千水族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你如今迫不及待地帮着东海平复风浪,无非是在担心那位女君罢了。只是如此一来,您的安危可就有些堪忧了。区区八境,有不如无。若是这样就死了,真是有些憋屈呢。”

“要杀要剐,痛快些,否则别耽误我钓鱼。”

“那我便送你一程!”

就在驼背老人即将出手之际,灰衣道人瞬间来到此地,一指点出,正中这位伏渊殿主的眉心,一道九宫图随之缓缓展开。

“终究是条蛇,再怎么样也成不了龙!”

李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别忘了你我的交易。”

“有劳李楼主帮着贫道再提一子,那笔买卖,贫道自然会再让利一些。”

海风轻拂脸颊,李才缓缓闭上眼眸,此刻终于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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